第二章：没有可支付的代价

我和恶魔同居了。

这不是在说笑或是一种比喻，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小莫！该下来吃饭了！” 我敲了敲房门，这个房间本来是留给我那些不时来访的亲戚住的，自从我父母过世后他们也没来过了，于是就借给了这位自称小莫的恶魔，怎么说呢…… 至少收租的问题我应该不用担心了，泰勒叔叔那边我没敢和他细说，他是个比较古板的人，怕他会接受不了。

房门轻轻地打开了，但小莫的表情略显古怪，那是一种带着无语和尴尬的表情。

“嗯…… 怎么说呢，这样叫我确实也没什么大问题，但你能不能…… 降低一点频率？不需要特地叫出名字的地方就别喊出来，可以吗？” 小莫说道。

“嗯…… 也行。” 我挠了挠头便答应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要求挺好满足的，毕竟我家里满打满算也就三个人，泰勒叔叔还经常没办法回来过夜。

“呼…… 谢谢。” 小莫如释重负般地说道，随后便和我一起来到了客厅，老实说…… 在考虑是否与她住一起之前我是有那么些羞涩的，毕竟她确实算是一位美少女，但自从我得知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恶魔之后我就完全没有了那方面的顾虑，现在我对她是一种带点敬畏的感情。

“人类的食物…… 嗯，在满足饱腹感这方面和吃阿莫拉果差不多，但口味方面…… 很多变。” 小莫一边吃东西一边评价道。

“阿莫拉果是什么？” 我好奇地问道。

“一种长在岩浆上需要用愤怒浇灌的植物，人类吃了后会浑身发热，接着从嗓子眼开始冒火直到烧成灰烬。” 小莫解释道。

“额…… 看来我尝不了了。”

“我也没带。”

“还有一件事情，你吃的也不算是正餐，是泰勒叔叔从他们公司带回来的水果。”

“这样啊…… 那正餐长什么样？” 小莫好奇地问道。

“额……” 我有些尴尬地摊了摊手然后挨着指了指桌子上的食物，“准确来说…… 这些都不是正餐，这个是剩的月饼，这个是买肉送的花生，这是瓜子，今天泰勒叔叔不回来，先拿这些对付一下吧。”

“也就是说，这些算甜点？” 小莫说道。

“大概…… 算吧？” 我看着她想当然的眼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我们家没经费吃甜点这件事。

“对人类来说，正常的饮食大概是吃多少？” 小莫问道。

“这个因人而异吧…… 为什么问这个？” 我疑惑道。

“暴食可是一位大恶魔的象征，我可不是那一派的，才不要变成那样子，丑死了。” 小莫略带嫌弃地说道。

“这我还真听说过……” 我回忆起了看过的一些故事，“话说回来，你们真的需要靠吃东西活下去吗？”

“不是特别必要，我们在这个世界用以活动的身体由自己构造，饿死的情况有，但是比较少见。” 小莫答道。

“那你是不是能够不吃东西。” 我试探着问道，她要是可以不吃东西靠呼吸存活那就太好了，这样基本上就是零开销了。

“…… 但是不吃东西还是会有饥饿的感觉的，而且吃东西是相当方便的感受到幸福的方式，我认为我和正常人一样体验吃东西带来的幸福感是合情合理的。” 小莫说道，仿佛是看穿了我的小心思。

“好吧…… 真不是我小气，之前也和你聊过我家的现状了，我也不是怀疑你作为恶魔的能力，但我只是觉得…… 要求你支付人类的金钱好像有点困难。” 我解释道。

“怎么会呢，金钱而已，人为财死这句话诞生的时间比现如今的大部分恶魔都要早，用金钱支付我还是能做到的。” 小莫一边说着一边在桌上画了一个我看不懂的法阵，几枚硬币从中飞出，小莫抓过硬币递给了我。

“额…… 这确实是能用的货币，但是…… 是不是不太够？” 我接过来数了数，无论怎么数都只有一块三，甚至比昨天卖废品得的还少。

“诶？不够吗？我听说一币可以买下一个奴隶来着。” 小莫有些困惑。

“你说的那是什么年代的物价…… 而且就算是奴隶制度鼎盛的时期要买奴隶也得用金币买吧？” 我无语道。

“哦，是了是了，值钱的是黄金铸成的金币，贪婪的恶魔最喜欢这些，但是…… 我变不出来不只是我一个人的问题，我们昨天正式缔结契约的时候你也没提过关于支付房租的事情不是吗？” 小莫连忙解释道。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缔结契约的时候我说的是同意她以小莫这个名字暂时换取居住权，好像确实没提关于房租什么的事情，坏了…… 当时不该犯中二的，该务实一点把价钱讲清楚。

“不过你也别担心，别老是盯着金钱不放，有那么多可以改善生活的方法，金钱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嘛。” 小莫说道。

“你说得倒轻巧，可我家现在最缺的不就是金钱吗？要是有足够的资金的话我也能更好的规划一下未来要怎么生活啊。” 我幽怨地说道。

“啧，你要是真这么想要金钱也行，说吧，要拿什么和我交易？” 小莫撑着腰说道。

“额……” 我看了一眼与 “家徒四壁” 没什么差别的客厅，又想了想除了床没卖连桌子都卖了的卧室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有什么东西是能拿来交易的。

我思量再三，最后只得试探着问道：“你…… 有什么想要的吗？”

“想要的？暂时没什么想要的，除了给自己找个能久住的地方我暂时也没什么别的目标。” 小莫说道。

“诶？看你这人生地不熟的样子，你觉得我拿这个世界的知识和你换取金钱如何呢？” 我突发奇想道。

“知识？可你能给我提供什么样的知识呢？路边随便找人问就能获取到的知识可不值钱哦。” 小莫的话语无情地击碎了我的想象，我承认，我的知识贮备量确实就是路边随处可见的路人的水平，唉…… 在学校的时候真该好好学习的。

但就在此刻，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之前被我放弃的一个想法再度涌上我的心头。

“等一下啊…… 我有个想法，你能…… 帮我开一下手机的锁吗？”

“啊？”

……

我从我的房间拉出一个小箱子，里面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我拿出了一个手机递给了小莫，几乎是带着恳求地询问她是否能打开这个手机的锁。

“嗯…… 手机这东西我不了解，似乎是最近才慢慢推广的东西吧？为什么你会不知道这个手机的密码呢？” 小莫拿着手机端详了起来。

“我的父母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因车祸离世了，这里面存放的都是我父母的遗物，都是我不愿意丢弃的东西，其中包括了我爸爸的手机，我并不知道这个手机的密码，试了很多遍也打不开，只得放在了这里面……” 我解释道，一些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 在我刚拿回这些东西时我晚上睡觉时总是将他们放在身边，每次想到爸爸可能会使用的密码组合就会去试一试，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时日，直到泰勒叔叔找上我，我才慢慢开始向前看。

“……” 小莫沉默了。

“至于要支付的代价…… 你看这样如何？手机这个东西可以查找世界各地的资料，以后不管你有什么疑问我都会回答的，就当做是…… 我用将来可获取的知识换取你的力量，这样…… 可以吗？” 我试探着问道。

“空头支票罢了…… 会有一些恶魔喜欢这种先给当事人力量然后再索取报酬的形式，不过我并不喜欢。” 小莫摇了摇头。

“是吗…… 这样还是不行吗……” 我低下了头，不一会，却看到了小莫递过来的手，她并没有看着我的脸，只是轻微地偏了一下头示意我握住她的手。

我明白她的意思，郑重地点了点头而后握住了她的手，一时间，火焰升腾，我无法理解的咒文缠绕在了手机上。

“事先说好，我对这些新发明一窍不通，我的力量不一定能找到这个机器的密码，不过如果我失败了你也不需要支付任何代价就是了。” 小莫说道。

“嗯。” 我的眼睛定格在手机屏幕上一动不动，我能看到手机屏幕上也浮现了那些我根本看不懂的咒文，而输入密码的界面也在飞速变动着，直到火焰渐渐变得微弱，而我的心也愈加焦急的时候，屏幕突然变了一副样子 —— 锁被打开了。

“密码好像是……272846，这串数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小莫将手机递给了我。

“我…… 不知道。” 我有些颤抖地接过了爸爸的手机，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各种未读消息，以及一大堆未接来电…… 突然遭遇了事故，一个大活人就这样离开了，他所关联的事物连接也全部断开，真的是…… 令人难过。

我检查了一下未读消息，他的老板一开始还在催促他赶紧回消息，后面大概是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于是最后发了一个 “逝者安息”，而一些亲戚原本还在询问有没有空出去吃饭，后面也没有再多发什么，我也看到了泰勒叔叔的留言，只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了，他在去年年末的时候发了一句 “好累…… 感觉身体越来越糟了，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到退休”，而爸爸回复说希望今年的时候还能一起出去旅行，可惜…… 已经没这个机会了。

小莫就在一边默默地站立着，一言不发，我也不知道她是在看手机里的内容，还是在看我。

我接着点开了相册，几乎是同一时间，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 太多回忆了，爸爸的手机相册里全是我们一家人的照片，他确实喜欢到处拍照，至少和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喜欢到处拍照，这些照片几近贯穿了我们家庭发展的历程 —— 最开始的一些照片是老手机拍的，移到了新手机里，很糊，那个时候我还小，天天把积木搭成奇形怪状的模样玩扮演游戏，往后一段时间的照片是我开始上学的照片，成绩不算好，但我那时挺认真的，为此还经常苦恼地问他我是不是天生要比别人笨一些，再往后就是最近的一些事情了，有点…… 看不清了，照片画质是变好了，只不过我的眼睛里全是泪水，让这些本来清晰的照片变得朦胧了起来，一想到过个十几二十年后，这些现在看来还清晰的回忆也将变得模糊就越是觉得心酸。

“看来你很爱你的父母，想必他们也很爱你吧。” 小莫坐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用手撑着脸说道。

“嗯…… 嗯……” 我抹掉了眼泪也坐了下来，情绪慢慢地平复了，虽然伤心，但能打开这个手机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吧。

“真好，我和我的母亲关系就很不好，也是我跑到这个世界来的原因之一。” 小莫说道，拿起了之前变出来的硬币把玩了起来。

“你走了她不会觉得难过吗？” 我问道。

“才怪呢，我这一走她肯定高兴坏了，不知道她有多享受。” 小莫满不在意地说道，我倒是有点不太能想象，因为小莫虽然是恶魔，但我并不觉得她有多邪恶，为什么她的母亲会因为她的离去而觉得享受呢？

小莫不再多说什么，显然，她并不想聊这个话题，而我看着手机，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浮现了出来。

“小…… 小莫，我……” 我有些结巴，而小莫似乎也意识到了我要说什么，“我想问一下，恶魔的力量可以复活死者吗？”

“……” 小莫把玩硬币的手停了下来，转而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你能够为此…… 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都可以，” 我有些急迫地说道，“那个…… 恶魔喜欢夺走人的灵魂对吧？我可以给出来，我有的东西都能拿来交易，或者……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努力去拿，拜托了…… 能够复活我的父母吗？”

小莫看着我，良久后才开口道：“你想要听实话吗？”

“什…… 什么。” 听她这么说，我心头一沉。

“我就直说了吧，” 小莫叹了一口气，“别想着这件事了，现在的你根本不可能支付得起那样的代价，你的灵魂可没你想的那样有价值，甚至就没多少价值，你口口声声说什么都能付出，可你究竟持有着多少东西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你一无所有，又谈何愿意付出呢？其次，就算你真能凑出那样巨额的代价，我也对这件事情无能为力，恶魔之间当然也是有强弱之分的，我可没有足够的力量能够将死者带回现世，所以…… 放弃吧。”

听着她的话，我愈加感到无力，因为我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我现在一无所有，空有想法，什么代价都支付不起，说什么愿意出卖灵魂…… 可我又不是什么高尚有智慧的贤人，我的灵魂…… 恐怕也确实一点不稀奇。

“窝囊…… 真是窝囊……” 小莫突然说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就只能想到靠出卖东西在我这里换得力量吗？如果你已经自暴自弃不打算好好生活了也不用和我谈什么交易了，直接把灵魂给我算了。”

“我…… 才没有，我只是想问一下有没有这种可能性而已…… 谁说我自暴自弃了。” 我顶嘴道。

“刚刚是谁和我说可以支付任何代价来着？” 小莫将硬币弹到了我的面前，我看着渐渐停下的硬币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 抱歉，刚刚确实有点激动了，是不该那么武断的……” 我低下头说道。

“人类啊人类……” 小莫叹气道，“我说话比较直接，有的话听起来也很刺耳，但…… 我也不是随口说的，如果你还想有自己的人生，现在最该做的是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而不是在这里空想，你明白吗？”

“嗯……” 我使劲地抹掉了眼中剩下的眼泪，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小莫已经不在了，似乎是已经回到了房间里了，我看着手中的手机开始在心中说道：

“爸爸妈妈…… 我会加油生活的，希望你们能够放心，我爱你们……”